低髻子

如果再次登上舞台,你会讴歌什么样的爱

【花间事24H/11H】惊红

·感恩 @格沙波依 姑娘

·上一棒指路→

·最最亲爱的山楂片生日快乐。我爱你,我深深爱你,我会爱你爱到不能爱任何人的那一天为止。



36


像是百花谷,孙哲平想。


或许不只是像:这里草木盛得很,粗粗一眺便显得莽莽无垠;海棠在李花中赫如明火,落樱翩飞,遮不住身后数枝春梅;烟岚朦胧,被那些层峦亲手酿出来似的,带着绛紫色花香微醺了天上行云;未到季节的桂树肩上也披了厚重花片,偶尔请徐徐清风替它拂了去,却顷刻间又满一身。


——可不就是他们那嫣香长醉东风的百花谷。


孙哲平在桃树林前站定,眯起眼凝望其中身影。


张佳乐,他叫,为怕惊着这些树,特地压低了嗓子——你在这里躲着我干什么呢?


没有回应。


张佳乐,孙哲平于是又叫,我在这呢,再不过来,下次挨你师叔打的时候我可不护着你了!


依旧没有回应。


孙哲平笑笑,猜这人是又在生自己的气,低头便朝林里钻了进去。


桃树林花密枝繁,随他一路靠近的穿林打叶声并不安分,但那人却也没听到一般,始终背对这边站着,头也不回。他周身只有衣角随风舞动,一身衣裳比桃花鲜红。孙哲平也不甚恼,只认真盯着那红衣背上精细的金色云纹快步向前。一直到迈过最后一层屏障,能完整地看清楚衣服的上上下下时,他才蓦地慌了。


——这里挂着的只有件红衣,他要寻的人并未在里面。


桃树林中瞬间响起孙哲平蹙极悚极的喊声:


“张佳乐!”


 

孙哲平猛地睁开眼睛。


噩梦带来的惊惧没能立刻散去,他被迫大口呼吸。背上出了不少冷汗,衣服滑溜溜黏糊糊地隔在他与客栈冰凉的地面间,但他没有精力去管。堂堂酆都大帝的三魂就这么仰躺在地上,狼狈如丧家之犬。或说凄惶似失侣之雁,目中已完全找不见早前的意气风发,空有哀恸难绝。


他把他的张佳乐弄丢了。


孙哲平双手捂住脸,梦里寻不见人的绝望翻倍向他湮来。张佳乐空荡荡的衣裳飘在滑腻的谷风中,他喊他的名字,在偌大的天地间搅不起一丝漪澜。


他又把他的张佳乐弄丢了。


孙哲平曾听他的小道士说,经书谓阴气逆物而归为鬼,谓阳气导物而生为神,所以鬼理应是害怕神的。但他这只鬼倒从未怕过什么,有多少次连十九重天的神兵都不管,便那样打上去了。这许是因为他眼中从来仅有一个神祇,仅有那一张让他甘愿为之惊弦的脸。


他寻了他三千年。


有一年,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,无依无靠的男子与起义的匪兵撞上,若不是鬼府手下于锋等人用灵力暗中相助,险些命丧黄泉。他却毫不在意,醒来第一件事便是依次检查尸首的脸,于锋记得大帝表情的坚决,恰似当他说要将那人娶回家来。


有一年,饿殍相枕藉,野上有菜蔬*,他在村子遇到位无子嗣的老婆婆,被留下冒充家中壮丁以多领取赈灾米面。婆婆每晚做的窝头,总有一个被藏起来,他时常想象若见到那人也正挨饿,自己这般便能让他笑得弯了眉眼。


有一年,风怒欲掀屋,雨来如决堤,他侥幸出门在外逃过一死,但归来时发现好容易找到的栖身之所已只剩残垣。他跨过破碎的横梁和墙壁,在砂砾中翻找了整整一天,终于找到那人赠予的玄曜玉。黑色雕龙被雨水冲刷得炳炳烺烺,宛如他的双目,其中灼烁三千年不改。


——还有一年,素影飘残月,香丝拂绮棂,可这不是他想要的胜景人间。他三千年里除了一个失魂落魄的普通人外什么都不是,不吟风月不咏赤乌,唯求所爱。他走了太多险路,历了太多苦难,只有爱着那个人是最容易的事。


据说天地万物皆须有三魂七魄才完整,但能让孙哲平完整的,是张佳乐。


可他现在身遭空无一人,只余手中触感熟悉的引魂铃,被他止不住颤抖的手臂带得泠泠作响。最离奇,三千年的恨镂骨铭肌,三千年的痛没世不忘,只有三千年的缘,恍若一枕黄粱。


孙哲平来回摩挲引魂铃,陈旧的表面被他摩得滚烫。


少顷,他站起身,用左手捏了个决。再睁眼时,手上多了把散着寒气的宝剑,周围则阴风猎猎黑雾迷空,扇前摆牛头,栊间罗马面——


便是幽冥地府,鬼门关。


 

“你回来了。”


没有鬼使的朝拜,没有判官的迎接,孙哲平一落到这熟悉的地界,身后便有声音传来。除去尾音或多或少的空灵,这声音与他的全然一致,他却不惊讶,面无表情地转过身,正对案几后那个箕踞而坐的影。


而案几上,蹒跚佝偻,鹤发鸡皮的那副皮囊,不正是那夜卖花灯给张佳乐的老妪。


“果然是你。”借着涣散的青光,孙哲平对着那张脸打量两眼,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,“为在我二人间作一乱象,你准备得真够周到。”


“承蒙夸奖。”座上,大帝的七魄过分悠闲地晃着腿笑道。说罢,他手轻轻一招,老妪皮囊登时朝座后飞去,仿佛他起初将它摆在案上只是为哂孙哲平一样。 


“为什么?”孙哲平却并不搭理,紧了紧手中的剑柄问,“就因为我寻到他后没有立刻带回,你便派人跟踪我,而后用这种方法毁我所有?”


“不错。”七魄继续笑说,“你耽于此事已有三千年,我日夜思而不得,自然要教人找找看。谁想你此等自私,明明早已找到,却滞在人间不使他与我相见……”


“一派胡言!”孙哲平厉声打断,“他魂魄不全,我怎能贸然将他带回地府?你我所做诸事,不过想要能保他平安,可如今只有人间与这引魂铃方可……”


“唔?”七魄眉毛一挑,“那这铃铛怎的在你手上?”


“……是他给我的。”


“嗯?”


“因你那乱象,他忆起过往种种……他以为你我抹他阳寿,逼他为妻……篡他文书迫他至死……因此他将这铃铛留下,而他魂魄已……”


“什么?”七魄登时惊直了身子,“你、你说他已经……”


孙哲平不再回答,目中怒气汹涌呼啸,几欲将眼前人吞进里面。手中的剑在空中留下一圈剑气,随即直向对面刺去。


他的剑是他与张佳乐在百花谷共同锻造的。取玄铁与精金铸剑身,以谷中桃木为剑柄,是以其锋利而能斩妖魔。当时正值暮春,故此剑名为葬花。而如今,他的舞剑之侣,他的唯一神祇,他的三生爱人,已魂飞魄散消逝于这世间,甚至无法触及新生的一株殷红点点……


那便葬了这个世界罢。


孙哲平剑法向来了得,七魄将身一晃,勉强躲开,快速闪到了房梁上。


“你想要怎样?”他高声问。


“将这天地斩成碎片。”


“你太久未归,怕是已忘了地府没有地面罢!”


“那便让,这里,那里,”孙哲平用剑尖指向卧房四壁,“还有你,都烟消云散。”


他说着,提剑再次冲上。七魄没来得及闪躲,左手腕骨被刺了对穿,灵气从那处源源不断地流出来。


“我知道那事是我做的,如今酿成这般大祸,你便厌我憎我,欲除我为快……”他捂着手腕低声说,“但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?”


“无非上诛仙台。”


“上诛仙台我们就没命了!”


“要命有何用?” 孙哲平冷声问,“若有来世,便做个寻常鸳侣,若无来世,那便与他一同魂魄散于天地间罢。”


他一边说,一边继续追打,七魄这回却不再避,任他在自己身上留下几处伤口,随着灵气的倾泻身体几乎透明。


良久,孙哲平听见他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。


“好。”他说,“这个结局我也喜欢。”



翌日,诛仙台。


琵琶骨下的锁链与看守天牢的狴犴相连,随它迈开的步子哗哗作响。孙哲平没有感觉到痛,但血流了下来。


执行官的声音响起在耳畔:“酆都大帝,你可知罪?”


“我知。”孙哲平略微垂首,一如那年低头任那少年在自己发间插上一枝桃花。


我知,我知是我负了你,我知是我害你三生,我知是我一厢情愿,难忍你不在我左右,我知是我烂石深情,便让天地鉴我赤诚。


抽仙魄,断仙根,推落诛仙台。


张佳乐曾也是这样痛的。


就这般了结了吧。


孙哲平闭上眼睛,风云与人间被他甩在背后,他脑中没有任何喜怒悲欢,直到陡然惊觉身体的窣窣降落停止,反而随什么飞升起来。


他睁开眼,看清有只藤蔓正牵着自己,而另一端,一个相貌奇特的绿衣神仙正望过来。


“你是谁?”


王杰希愣了一下——从前被断了仙根的人此时早痛晕过去了,少有这么清醒还如此咄咄逼人的。他想了想,正欲回答,却听那人又开了口。


“你是谁?”孙哲平继续问,吼声几乎要撕裂整片白茫茫的天,“你既然能救诛仙台的犯人,你当初为什么不救他?”


许是因为罡风缭乱,腾云遮眼,他说这句话时,王杰希一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。


 


*“饿殍相枕藉,野上有菜蔬”句:不同于其他三句,这句是我自个儿凑的= =有菜蔬是那句“野有菜蔬之色”,不是外头有蔬菜可以吃,是说人的脸是菜蔬之色…都饿绿啦…

*第一次接触玄幻/仙侠/鬼神/不知道叫什么的题材……心好累,不想解释剧情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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